白未晞安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马扎上的毛刺。她已见过不少死亡,却没想过活人对死人,还能有这样一种复杂的相处方式——既有生存的贪婪,又有一丝卑微的敬畏。
“走到这儿的时候,就剩不到三百人了,还有不少人的身体底子也熬坏了,落脚之后都没能撑几年。”柳月娘叹了口气,“同宗同源的更是没几家,能活下来的,都是命硬的。这青溪村的地还可以,水也甜,大家就扎下根来,互相帮衬着过日子。”
她话锋一转,说起了石生:“石生家祖辈就是猎户。他爷爷石剑锋,爹石虎,都是拿弓的好手,听说一箭能射穿野兔眼睛。当年逃荒路上,全靠他们爷俩打猎,队伍里才能偶尔闻着点肉味,不然死的人更多。”
“那他娘呢?”白未晞追问,她想起石生沉默的样子,总觉得那沉默背后藏着很多故事。
“他娘樊雪雁,是被队伍捡来的。”柳月娘的声音低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她爹樊松是个郎中,当年带着十岁的她,在路边奄奄一息,嘴唇干裂得像块老树皮。按那时的规矩,这种快不行的,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逃荒路上,善心就是催命符啊,谁都懂,多个人就多张嘴,粮食本就不够。可樊松气若游丝地说自己会看病,队伍里太需要个郎中了,犹豫了半天,还是把他们父女带上了。”
第28章旧事
白未晞想象着那个场景:一群面黄肌瘦的难民,围着一对快要饿死的父女,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挣扎。一边是生存的本能,想把粮食留给自己。一边是权衡利弊放不下那声微弱的“会看病”。最终还是对“郎中”这个身份的渴望占了上风,毕竟谁都可能生病。
“后来樊雪雁长大了,出落得像朵山茶花,又能干又善良,就嫁给了石虎。”柳月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听长辈们说他们两口子感情好得很,石生爹打猎,石生娘就跟着她爹学认草药,背着药篓在山里转。日子虽苦,却也安稳,屋里总飘着药香和肉香。”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沉下去,“石生十六岁那年发高热,烧得迷迷糊糊,说胡话,浑身烫得像块烙铁。他爹娘想着进山给他采点退烧的草药,那片山他们走了十几年的,可那天……他们没回来。”
院子里静了下来,只有风吹过谷堆的沙沙声。
“村民们找了三天三夜,把那片山翻了个底朝天,只在山涧边发现了些血迹和撕碎的衣角,还有他娘药篓上的铜环。”柳月娘的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山里野兽多,熊瞎子、狼群,谁都知道是咋回事,只是没人敢在石生面前说。等他烧退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爹娘去哪了,大家只能骗他说去山外买药了。他爷爷和外祖父,受不了这打击,没过两年也相继去了,就剩石生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
白未晞想起石生沉默的样子,他总是独来独往,眼神像深潭,很少有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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