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旧事
白未晞蹲在院角看蚂蚁搬家时,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麦香。阳光把谷粒晒得暖烘烘的,那香气便混着阳光的味道,一缕缕往鼻尖钻。柳月娘正在院子里翻晒新收的谷子,木锨扬起的谷粒在阳光下像碎金,簌簌落着。
“这谷子够吃到来年春了。”柳月娘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汗珠砸在谷堆上,洇出小小的湿痕,“东边菜畦里的茭白刚冒缨,嫩得能掐出水;白菜也包心了,绿油油的瓷实。冬天不愁没菜吃。”
白未晞望着村里错落的屋顶,茅草厚实。烟筒里冒出的炊烟慢悠悠地散开,在蓝天上拖出长长的尾巴。她来青溪村有些日子了,发现这里的日子过得比山外安稳得多。屋前屋后的菜畦绿油油的。
“这里的日子真的很好。”她轻声说,指尖捏起一粒掉在地上谷子。圆润饱满,带着泥土的气息。
“是啊,因着鹿鸣每月都会去山外的集镇。”柳月娘擦了擦汗,“他识得些字,会算账,人也机灵。采买的事都交给他。他回来常说,外边现在糟糕透了!兵荒马乱的,东西贵的离谱。还好咱村里张婆婆会织布,李叔是木匠,桌椅板凳坏了都能修,实在弄不了的,就让鹿鸣捎回来。”
正说着,石生扛着猎物从院外走过。背上的野鹿足有百斤重,四蹄被草绳捆着,血顺着皮毛滴在石板路上,在阳光下凝成暗红的点。他走得很稳,脊梁挺得笔直,肩上的重量仿佛不存在。看见院里的两人,脚步顿了顿,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喉结动了动,却没出声,继续往晒谷场走去——那里有块专门处理猎物的青石板,边缘被刀砍得坑坑洼洼。
“肉都是他打来的?”白未晞望着他的背影,那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带着种沉默的力量,好奇地问。
柳月娘的脸颊微微发烫,像被灶膛的火烤过似的,她低头用木锨拨了拨谷子,谷粒滚动的声音掩盖了她的不自在:“嗯,村里就他一个猎户。”
“只有他一个?”白未晞有些惊讶。这村子虽不算大,总该有几个会打猎的男丁,山里的日子,离不开肉食滋补。
“说来话长。”柳月娘搬了个小马扎坐下,竹编的马扎硌得慌,却透着清凉,她也给白未晞递了一个,“咱这村子,是当年三个村子的人凑着逃荒过来的。”
她望着远处的山峦,山尖隐在薄雾里,像蒙着层纱,我们小时候都是听老一辈人讲这些故事长大的,他们说:“当年出发的时候足有一千多人,拖家带口,老的老,小的小。一路走得苦啊,天当被地当床,啃树皮挖草根。山匪、流寇跟狼似的盯着,见着东西就抢,见着年轻姑娘就掳。病死的、饿死的,路边的尸体多到数不清。逃荒的人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看见死人,先翻一遍身上有没有能用的东西——干粮袋、破衣裳、哪怕是半块碎银子,都得捡着。翻完了,再挖个坑埋了,算是拿了人家东西的回报,也算是积点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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