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野趣
鹿鸣回来时,青溪村刚浸过一场晨雨。石板路被冲刷得油亮,倒映着天上的薄云,空气里飘着湿土混着桂花香的清气。他背着的背篓沉甸甸坠着肩,竹篾条勒出深深的红痕,裤脚沾着泥点,却三步并作两步往村里赶,粗布褂子后背洇着片深色汗渍,脸上却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直奔柳月娘家扬声喊着:“未晞!未晞在吗?”声音撞在湿漉漉的树干上,惊起几只躲在叶间的麻雀。
白未晞正在西屋整理药草,竹筛里摊着半干的紫菀,听见声音便推门出来。晨光斜斜地照在鹿鸣身上,给他周身镶了圈金芒,他背篓里的东西正冒着头——粗麻袋装着的盐巴雪白,陶罐里装的是猪油。还有个蓝布小包袱鼓鼓囊囊的,缝隙里漏出淡淡的药香,混着山风飘过来。
“你给的草药可真值钱!”鹿鸣把背篓往院角的青石上一放,“咚”地一声闷响,他从怀里掏出个青布钱袋,往手心一拍就晃出哗啦啦的铜响,“药铺掌柜的眼睛都直了,捏着那铁皮石斛翻来覆去看,说这品相能供进王府!除了换这些东西,还余下两贯钱呢!”他把钱袋往白未晞手里塞,手指因常年编竹器布满薄茧,指尖还沾着点竹篾的毛刺,“你点点,掌柜的数了三遍,错不了!”
白未晞没接钱袋,指尖轻轻拂过背篓边缘的竹篾,目光落在那个蓝布小包袱上:“川贝换来了?”
“那是自然。”鹿鸣笑得更欢了,伸手解开包袱绳,露出里面裹着油纸的小包,打开来是饱满的川贝母,个个圆整如珍珠,断面泛着细腻的白,“掌柜说这是今年新收的道地货,炖雪梨最灵验,专门给的好货色。”
这时柳月娘也闻声从灶房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看见背篓里的盐巴袋子鼓鼓囊囊,满满一罐的猪油。又听鹿鸣絮絮叨叨说这些都是未晞采草药换来的,眼圈忽然就红了。她走上前拉着白未晞的手,指尖因常年沾水有些粗糙,此刻却微微发颤:“何必为我费这么大劲。”她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转身往灶房走,“我去给你们煮鸡蛋,柴火烧得正好,鹿鸣一路辛苦,未晞也该补补。”走到灶台边时,她悄悄用围裙擦了擦眼角。
白未晞看着柳月娘的背影,她的肩膀微微耸动,想来是落了泪。这几日柳月娘咳嗽得愈发厉害,夜里常能听见她压抑的咳声。
晨露还挂在草叶上时,杜云雀和林青竹的笑声就飘进了西屋。阳光刚爬上窗棂,把木格窗的影子投在地上。
“未晞姐姐,快出来!”杜云雀扒着门框喊,辫子上的红头绳随着动作晃悠,发梢还沾着片草叶,“今日天气好,咱去后山采马齿苋,月娘说要做腌菜呢!”
白未晞穿着柳月娘做的新衣裳,浅棕色的麻衣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刚打开门,就见杜云雀眼睛一亮,拉着林青竹绕着她转了半圈,忽然拍手笑出声:“人长得俊,穿什么都好看!”
白未晞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摸了摸脸颊。指尖触到微凉的皮肤,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俊”或“不俊”在她漫长的光阴里,从不是值得在意的事。她见过汴梁城最娇艳的花魁,描金画翠,一笑倾城。也见过山野间最质朴的农妇,荆钗布裙,眉眼间却有生活的暖意。于她而言,皮囊不过是副躯壳,能让她在这世间行走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