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里的墨汁在寒夜里结了层薄冰,我对着摊开的书枯坐到天明。
笔尖悬在半空,冻得发僵的手指怎么也握不稳,那些“食不厌精”的字句在眼前晃动,倒衬得肚子里的饥肠辘辘愈发清晰。喉咙干得冒烟,伸手去摸桌角的水罐,才发现昨夜就已喝空,罐底结着层薄薄的白碱。
窗外的天色由墨蓝转成鱼肚白,娘已经起身搓洗衣裳,木槌砸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沉闷而规律,混着寒风里飘来的别家烟囱的烟火气——那是掺着米香的暖意,此刻闻着却格外刺心。隔壁张婶家的烟囱早早就冒了烟,隐约传来孩子喝稀粥的声响,更衬得我们柴房的冷清。
我看着书案上还没抄完的书卷,又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几文铜钱,那是昨日帮人跑腿赚的,摩挲得边缘都发亮了,却连半升米都买不到。
粮铺的掌柜前日就说了,糙米价一日三涨,再拖下去恐怕连陈米都买不起。
终于做了决定,我要去上工!
这天清晨,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去私塾,而是换上了那件最耐磨的粗布短褂,袖口磨破的地方用麻绳仔细扎过,针脚歪歪扭扭却勒得很紧。“娘,今日先生要带我们去城外文庙游学,可能要晚些回。”我避开娘的目光,把书卷藏进床底的木箱,上面压着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裳,“中午不用留我的饭。”
第一次对娘撒谎,居然说得这般顺口,连耳根都没红,只是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我是爱读书,可看着娘日渐消瘦的脸颊和深夜不停的咳嗽,书里的“仁义礼智”突然变得轻飘飘的——我更爱娘,爱到愿意放下最珍视的笔墨。
娘正低头捶打衣裳,木槌起落间水花四溅,指节冻得通红开裂,闻言抬头叮嘱:“路上小心,文庙的石阶滑,别贪玩耽误功课。”她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泛着霜色,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皂角沫,昨夜缝补衣裳留下的针眼在指腹上格外显眼。
我攥紧拳头转身出门,不敢再多看一眼,怕眼里的慌乱被她察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