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张扶慈不经意地问:“大舅,听说潘宁开了几个矿场,也不知你听没听说?”
柳全一愣,说:“有这事吗?我回去打听打听!”
张扶慈心一沉,轻笑了两声,客气送柳全出了灵堂,顿觉浑身好生沉重。她看着柳全用手帕捂着鼻子、踮脚走出院子的背影,十分努力地和自己说,那是自己的亲舅舅,母亲的亲哥哥,世上唯一亲人。可是,这个亲人似乎比任何人都还要陌生。这满院子的人,都没有给扶慈眼下可以伤心的权利。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她又怎么能哭泣呢?
平日宁静的小院,眼下到处都是乱通通的。积雪带着泥土被扫了出来,堆在门口,脏兮兮的,张扶慈看着愈加烦躁。哭灵的老妈子们到了休息的时间,老人又开始吹喇叭了。街对面的满仓老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还将他自家的藤椅搬了过来,就在院角静静坐着,和周围人一句话也没说,就那么随着喇叭声轻轻拍着手。扶慈猛然间觉得满仓老人更似自己的父亲了,父亲以前便是那样。心头不禁一暖,再看过,却又告诉自己说那只是满仓老人,再像也不是自己的爹爹张泽升,转而又更加悲凉起来。她忙四下寻找欧阳章华,终于在满是孝服的人群里看到了欧阳章华这个大个子,心下才舒坦一些。
章华腰里系着围裙,胳膊带着袖笼,头上盘着孝纱,他的嗓子有些沙哑,和厨子对着今晚、明天、后天的饭菜,记下了一张纸的厨子交代需要补的材料。张扶慈看见欧阳章华握着纸往厨房走去,正好遇到二来,欧阳章华连忙让二来快去盯着伙计烧水,说院外的一帮人在喝干茶。二来领了话便去了院外,欧阳章华这才将那张纸交到了张婶手里,又是一阵交待。欧阳章华从厨房出来,浑身冒着热气,像个热腾腾的大馒头。他在院子里刚站定,却看见霍师傅迎面走来。张扶慈听见章华推着霍先生说:“哎呀,老师傅!赶紧回屋去吧,别遛弯了,那些礼金名单,今晚都得整理一份给张扶慈,不能等到明天。”
张扶慈倚着门帘看了他好一会,想起父亲临走前将自己许给了他,心里想“总得他先开口,可自己到时如何应答呢?也不知他肯不肯入赘……”
茶博士第二天来的最早,不住地叹息,看了一眼扶慈,刚说了句“辛苦”,居然流出泪来。茶博士的泪和哭灵人的泪不一样,看着便能闻到酸。
茶博士伸手刮了刮扶慈的鼻头,长叹口气,道:“哎,早就和你说了你会过的辛苦,想不到这么快。”
扶慈被茶博士一刮鼻头,便想起十二岁那年,张伯带着她去看铺。便是那次,扶慈在酒楼遇到的茶博士。那次茶博士也曾刮着她的鼻头,说扶慈“没有当掌柜的心,却有当掌柜的命,注定以后会过的辛苦”。想不到,四年前的事两人到现在都还记得。哎,胖胖的茶博士啊。扶慈安慰了他一阵,让章华也来见过。
罗掌柜带着罗公子快中午来的,都没了上次那般富贵的装扮,一身素黑,向张泽升磕了头,安慰了扶慈好一阵,扶慈却只是微笑。罗公子似乎有很多话想和她说,好在前来吊唁的其他掌柜、宗亲络绎不绝,扶慈便没什么机会听了。就这样忙了三天,听着老妈子们每天将那些唱词来回唱上好几遍,终于到出灵的那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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