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恺听了，凄苦地笑了笑，勉力说道：“在弟的眼中，为君即是为国，既然建了，就要能名传千古，为后世留下一个宝贵的遗产，弟何错之有呢？至于师兄说弟中饱私囊，弟倒可以自豪地说，弟绝不曾有！弟为官多年，与师兄所不同的只是锦衣玉食而已。除此之外，弟一直谨遵先师之训，绝不贪民脂民膏，取任何不义之财！”
宇文恺说到这里，又休息了一会，他把自己的身体向上支了支。张九生看他有些吃力，赶忙帮他拉了一下。宇文恺向他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有一件事本来弟不想提及，既然师兄有为民、为君之争，弟也不吐不快。师兄还记得当初修赵州桥的时候，州府长官是不是在支持和不支持之间多次反复？后来工程因资金短缺而不得不停工，而汛期又将至，师兄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直到州府又紧急拨款才得以完工？”
李春听宇文恺说到此事，稍愣了一下。他沉吟了一会说道：“确有此事。当时工程才进行了一大半，确遇到工程资金短缺。一旦汛期到来，不能及时完工的话，大桥就有被冲毁的危险。当时若不是州府紧急拨款，工程几欲作废！怎么啦，现在提起此事作甚？”
宇文恺苦笑了一下说道：“当初弟得知师兄要在洨河上修一座大石拱桥，着实为师兄高兴，所以对此事颇为关注。当弟听说州府几次三番地设梗，便运用弟的身份，给州府施压，才让他们全力支持配合师兄建桥。后来听说建桥资金短缺，眼看工程在洪水中要毁于一旦，是弟冒着杀头的危险，从建仁寿宫的工程款中硬是挤出一些拨付给赵州府衙，才使工程得以继续。师兄，你说弟这是为君还是为民，抑或是为私？”
李春突听此言，身体一颤。他趋前一步，走到宇文恺面前，急切地问道：“师弟，你刚才所言是真？”
宇文恺突然流下泪来：“在师兄和诸位同门面前，弟哪敢有半句假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弟现在再说谎话又有何意义呢？”
李春回忆起当初建桥时的艰难，似有所悟。他突然两眼望着宇文恺说道：“是啊，当初我也在想，在这个讲门阀论出身的年代，我一个平头百姓干成这件事怎么这么容易？那个州府为什么肯在关键时刻突然出手相助，却是原来如此！”说着说着，李春也忽然老泪横流。他上前拉着宇文恺的手颤声说道：“事实若真如此，则师兄错怪师弟了！”
宇文恺见师兄李春终于说出了谅解他的话，他这才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他又连咳数声，鲜血又从嘴里渗出，并顺着嘴角向下流淌。李春怜爱地用手去擦，口中喃喃地说道：“当初我们两个人在派中关系是多么的亲密，师父也最喜欢你，说我们两个人中你聪明，常说你前途远大。可惜，可惜——”
宇文恺苦涩地笑了笑，吃力地说道：“可惜，可惜弟吃不了苦！本派生活太过清苦，哪是弟这种纨绔子弟所能……承受……得了的！”
宇文精神逐渐萎靡，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安祥的神情。他挺着一口气说道：“师兄，弟知道，我派的门……门规极严，弟再入本派的门墙是不……可能的了。但能够死在家里，弟也就满……满足了。一步走错成蹉跎，现在悔之晚……晚……矣！”说罢长出一口气，竟溘然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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