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从春到夏,京城酷热,仿佛被扣在一只巨大的蒸笼里。天空是那种灰蒙蒙的、缺乏生气的颜色,灼人的日头将滚滚热浪无情地倾泻下来,炙烤着朱红宫墙与琉璃碧瓦。
钟粹宫临水而建的水榭,本是夏日里最凉爽的所在,此刻却也难逃暑气的侵袭。四面的竹帘虽已卷起,但池中蒸腾起的水汽混合着热风,只让人觉得更加黏腻不堪。
淑妃云绮阳斜倚在铺了玉簟的美人靠上,一身轻薄的湖水绿纱衣,衬得她因怀孕而略显丰腴的身姿愈发慵懒。她手中执着一柄缂丝百子图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目光却有些失神地落在水榭外那一池碧水间。几尾锦鲤在稀疏的莲叶间懒洋洋地游弋,荡开一圈圈涟漪,却驱不散她心头的烦闷与隐隐的不安。
三个月前,她服用过兄长从药王谷求来的“毓麟丹”。之后,果然如那位白神医所言,很快便传来了喜讯。如今龙胎已怀四月有余,最初那些剧烈的妊娠反应渐渐平息,胃口也好了许多,脸颊甚至比孕前更显丰润娇媚,她时常泛起作为准母亲的温柔笑意。
皇帝得知爱妃有孕,龙心大悦,连日来赏赐如流水般送入钟粹宫,绫罗绸缎、珠宝古玩、珍馐补品,应有尽有。圣驾更是隔三差五便来探望,温言软语,关怀备至。一时间,淑妃云绮阳的圣宠风头无两,成了后宫最令人艳羡的妃子。
然而,在这泼天的富贵与恩宠之下,只有云绮阳自己知道,她心底深处那根弦,始终紧绷着。每一次宫人的道贺,每一次妃嫔们看似真诚、实则可能暗藏嫉妒的问候,都让她如芒在背。
“娘娘,”贴身大宫女挽翠轻步走入水榭,低声禀报,“太医院林院判来请平安脉了。”云绮阳收回飘远的思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显得自然平和。她在挽翠的搀扶下,稍稍坐直了身子。
林太医林守拙,乃是太医院院判,医术精湛,尤其精通妇儿千金一科,深得皇帝信任,后宫妃嫔孕事皆由他主要负责。他的诊断,至关重要。
林太医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神情总是那般一丝不苟。他提着药箱,躬身行礼后,便在宫女放置好的绣墩上坐下,取出脉枕。水榭内静悄悄的,只余窗外隐约的蝉鸣和池边的蛙声。
云绮阳伸出皓腕,置于脉枕之上。林太医屏息凝神,三指搭上她的腕间寸关尺三部,仔细品察,察了又察。时间一点点过去,林太医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他并未立刻说话,而是又调整了一下手指的位置,更加专注地感受着指下的脉搏跳动。
云绮阳的心,随着他沉默的时间延长,一点点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自镇定,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林太医那凝重的侧脸上。莫非……他察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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