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雾中铃
苏辞的指尖触到那枚铜铃时,雾正从崖底漫上来。
铃身是旧铜色的,表面坑坑洼洼像蒙着层陈年的霜,铃舌却亮得晃眼,像被人反复摩挲过。它被系在锁龙藤最粗的那根主藤上,藤叶缠着铃身,把铃绳勒出了深深的痕。风过时,铃没响,倒有片枯叶从铃口钻了进去,卡在铃舌与铃壁之间,像被咬住的一声叹息。
“这铃怎么不响?”安寻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带着点闷。他刚把最后一块木板钉好,手心沾着木屑,正弯腰系鞋带——鞋带断了一截,用草绳接了,草绳上还沾着崖心草的褐色粉末。
苏辞把铃从藤上解下来,铃口朝下抖了抖,枯叶掉出来,卷着雾絮落在脚边。“你听,”她轻轻晃了晃,铃舌撞在壁上,发出“咔”的闷响,像被捂住的喉咙在哼气,“铃壁内侧有东西。”她借着透过雾层的微光往里看,铃壁上刻着细密的纹路,不是花纹,是字,要凑得极近才能认出是“风止”二字,刻得极浅,像指甲划的。
安寻凑过来时,头发上的雾珠落在铃上,顺着坑洼的纹路往下淌,在“止”字的最后一笔积成个小水珠,坠在铃口边缘,颤巍巍的,像颗没敢落下的泪。“我爹的工具箱里有个一样的,”他指尖摸着铃身的坑洼,“只是那只铃舌是松的,风一吹就响,我娘说,那是‘风来铃’,用来听远处的动静——风带着铃响传过来,就知道有人往这边走。”
“那这只该叫‘风止铃’。”苏辞把铃系回藤上,藤须立刻缠了上来,比刚才更紧,像在抓紧什么。雾里突然传来铃铛声,不是这只的闷响,是清脆的“叮铃”声,从雾深处飘来,忽远忽近,像在绕着他们转圈。
安寻猛地按住腰间的柴刀——刀鞘是牛角做的,磨得发亮,上面刻着个小小的“安”字。“是‘风来铃’的声音,”他声音压得极低,“我娘说过,除非有急事,否则不会有人摇它。”他往雾里走了两步,雾立刻涌过来填补他刚才站的位置,把他的影子泡得发白,“这声音不对,太急了,像是在求救。”
苏辞拽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他袖口的补丁——补丁是蓝布的,上面绣着半朵野菊,针脚歪歪扭扭,和安寻绣的那块布一模一样。“你听,”她把风止铃举到耳边,“这铃在震。”
果然,风止铃在她手里微微发颤,不是被风吹的,是被某种震动带的,震得手心发麻。那“叮铃”声越来越近,雾里渐渐显出个模糊的影子,高一矮,高的那人手里举着只铃铛,铃绳上系着块红布,红布在雾里像团跳动的火。
“是山那边的猎户,”安寻松了点劲,“张叔他们,怎么会来这儿?”他往前迎了两步,又停住——那矮的影子看着不对劲,走路一瘸一拐的,裤脚沾着暗红的痕,在雾里像块浸了血的布。
张叔的声音破开雾层,带着喘:“安小子!快!拿你的药箱!小石头被蛇咬了!”
苏辞瞥见安寻后背的竹篓,篓口露出半截药锄,锄刃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他们本打算今天挖些崖心草回去,现在草叶上的露水顺着篓壁往下滴,滴在锁龙藤的根须上,根须突然动了动,往竹篓的方向缠了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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