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石上苔
苏辞的指甲抠进石缝时,带出些潮湿的绿。那苔藓像块被泡透的海绵,稍一用力就沁出泥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在青灰色的岩石上画出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条微型的河。
她正蹲在崖壁下,仰头望着那道横贯岩壁的裂缝。裂缝高约丈许,边缘的石片像被巨斧劈过,参差地刺向天空,缝隙里卡着半块朽木,不知嵌了多少年,木头的纹理间也裹着层苔衣,绿得发黑。
“这缝里卡着的,是当年栈道的横梁。”老向导蹲在她身后,烟杆在石头上磕了磕,火星落在苔地上,洇出个焦黑的小坑,“民国那阵子山洪冲垮了栈道,就剩这点骨头渣子挂在这儿,风吹日晒的,倒成了野山羊的路。”
苏辞没应声,指尖顺着裂缝往下滑。岩石的表面坑洼不平,有些地方光溜溜的,像被人反复摸过,磨掉了棱角;有些地方却突兀地凸起,上面覆着层厚苔,指甲刮过会留下道白痕,像块没写完的碑。
突然,指腹触到片坚硬的光滑——不是岩石的肌理。她屏住呼吸,用指甲慢慢抠开周围的苔层,块巴掌大的金属片露了出来,边缘卷着锈,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安”字,笔画被腐蚀得只剩个轮廓,像枚被水泡过的印章。
“是铜的。”老向导凑过来看,烟杆上的烟灰抖落在金属片上,“以前栈道上的铆钉,刻字的少见,怕不是哪个工匠留的记号。”
苏辞把金属片揣进兜里,指尖仍残留着苔衣的湿冷。她站起身,望向裂缝上方的天空,那里飘着朵孤云,像块被撕烂的棉絮,正慢慢往崖后躲。风从崖底钻上来,带着股松针的苦味,刮得岩壁上的矮树丛簌簌响,其中棵歪脖子松的根须暴露在外,缠着块碎裂的木片,木片上有行用墨写的字,被雨水泡得发胀:“七日晴,可过崖。”
字迹歪歪扭扭,墨色却透着股执拗,像只用力抓住岩石的手。苏辞踮起脚,够下那块木片,发现背面还粘着片干枯的野菊花瓣,早已褪成了浅黄,一碰就碎成粉。
“这是采药人的手笔。”老向导抽了口烟,“以前过崖的人,都会在树上留话,告诉后来者天气路况。但这字……”他眯起眼,“像是用烧黑的树枝写的,墨里掺了松脂,才没被雨水冲干净。”
苏辞的指尖划过“七日晴”三个字,突然注意到“晴”字的竖钩处,有个极小的缺口,像被什么东西磕了下。她想起兜里的铜片,摸出来比对,缺口的形状竟与铜片边缘的卷锈严丝合缝——就像有人用铜片敲过这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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