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补丁袖口沾着的墨渍,再抬头时,正见他与李老先生谈论着《汉书》的注本:“世伯觉得服虔注与应劭注,哪个更得精髓?”
先生抚掌笑道:“你倒会问,服注详于典制,应注长于训诂,各有千秋啊。”
两人言笑间气度从容,谈论的注本我只在先生的藏书目录里见过,连原文都未曾得见,一股实实在在的差距感涌上心头——这并非出身造成的隔阂,而是学问见识上的鸿沟。
上课时他坐在前排,李老先生提问《左传》要义,他张口便引经据典:“僖公二十三年‘晋公子重耳之及于难也’,杜预注‘重耳辟骊姬之难,奔翟’,实则另有隐情,据《国语》补注,其中还涉及晋献公晚年的权力纠葛……”连注疏里的生僻注解都信手拈来,那些我需查遍典籍才能弄懂的典故,在他口中竟如寻常话语般轻松。
我低头看自己抄在废纸背面的笔记,突然感到一阵服气,这等学识绝非仅凭家世就能得来。
午后的书法课上,李老先生让我们临摹《兰亭序》。我屏住呼吸写下“永和九年”,手腕的冻疮隐隐作痛,墨色在糙纸上晕得有些散。
而王骞舟挥毫泼墨,笔锋流转间,那“之”字竟有几分王羲之的风骨,墨色浓淡相宜,纸页上还泛着淡淡的光泽。
李老先生捋着胡须赞叹:“喻之这字,已有晋人风度,难怪你父亲说你七岁便能临帖。”
我望着他案上那方莹润的端砚,再看看自己磨秃的笔尖,不得不承认,他的书法功底确实远在我之上,这种差距让我心生敬佩,而非怨怼。
他并不像李子玉他们那般骄横,见我盯着他的字看,还笑着递过宣纸:“晏兄若不嫌弃,可用我的纸写。这是宣城贡纸,吸墨性好。”他的声音温和,眼神里没有半分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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