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辈的幽灵
黎明,像一个迟疑的探访者,将几缕苍白的光线,透过侦探社百叶窗的缝隙,投射在狼藉的室内。空气中,浓郁的咖啡苦味、暗房里飘出的化学药剂酸味,以及四个活人身上散发出的、名为“疲惫”与“恐惧”的复杂气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胶着。
这里不再是“砚秋侦探社”,而是风暴眼中的一间战情室。
汉斯·施密特博士蜷缩在沙发里,像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标本。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扭曲的烟蒂,但他依旧用一双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点燃了新的一根。一夜之间,他从一个野心勃勃的科学家,沦为了一个随时可能被灭口的逃犯,这种从云端坠入地狱的失重感,足以摧毁任何人的理智。
陆景渊站在窗边,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即将喷发的火山。他一夜未睡,那双锐利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紧绷的下颌线,显示出他内心的滔天巨浪。他看着桌上那些记录着罪恶的照片,看着那封决定了苏砚秋命运的信,第一次对自己所信奉的“秩序”与“法律”,产生了动摇。
林晚秋则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咖啡杯,她不敢去看苏砚秋,也不敢去看那些照片。她的眼圈红肿,每当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些女孩的名字,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而苏砚秋,这场风暴的中心,却平静得像一座万年冰山。
她坐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白纸。她已经换下了一身血战归来的夜行衣,重新穿上了那身素净的、带着一丝书卷气的布旗袍。她正在用那支父亲遗留的钢笔,飞快地在纸上书写着,画着。那不是文字,而是一个个复杂的、凡人看不懂的分子结构式,以及一连串代表着化学反应的箭头。
“……埃文斯分离出的‘普罗米修斯-3’主剂,其核心是一种多肽生长激素,分子量大约在17,000道尔顿左右。”她头也不抬,声音清冷而平稳,仿佛在进行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学术研讨,“施密特博士,我需要你回忆一下,在进行血清蛋白电泳时,它的等电点是多少?”
这突如其来、专业到极致的提问,让施密特猛地一颤,他茫然地抬起头,大脑像一团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起来。
“大……大概在……pH5.8左右。”他凭着一个科学家的本能,磕磕巴巴地回答。
“很好。”苏砚秋笔尖不停,“这与我父亲笔记里提到的‘S-因子’的原始数据基本吻合。但是,埃文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一个傲慢的、不可饶恕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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