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这位被财政重担压弯了腰的老尚书心底,以及许多像他一样早已被折腾得麻木不仁的官员内心深处,乾清宫这场风暴却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他们从这位少年天子登基四日来的所为,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缕与万历、泰昌截然不同的气息!
清洗内廷,雷厉风行!登基次日便以雷霆手段拿下御马监掌印等大珰,抄出百万赃银!这份果决与执行力,是万历朝想都不敢想的!
乾清宫对峙,寸步不让!面对阁老、都宪带领的科道清流围攻,不仅不怯场,反而以“恭顺之心”反戈一击,逻辑清晰,气势如虹,最终以铁腕镇压!这份主见和魄力,远超其年龄!目标明确,厌恶空谈!
无论是改制内廷、欲出宫巡视,还是今日处置大臣,新帝的目标都非常明确——他要做事!他要掌控!他厌恶那些以“祖制”、“圣学”为名进行的无谓争论和掣肘!昨夜追赃是为了辽东军饷,今日压制朝堂是为了扫清障碍,其指向性异常清晰——务实!
“或许……或许这位陛下,真的不一样?”一股隐秘的、几乎不敢宣之于口的期待,在李汝华疲惫的心灵中悄然滋生。
他被万历的麻木拖垮了精力,被泰昌的无力耗尽了希望。他早已不奢望什么“众正盈朝”、“圣天子垂拱而治”的理想国。他迫切地渴望的,是一个能带领这艘破船驶出泥沼、能让被党争腐蚀的机器重新运转起来的船长!
更多微不可见的变化,好像都默默的开始出现。
工部营缮清吏司,负责河工的员外郎项承允,散衙归家后听闻了消息。他沉默地吃完寡淡的晚饭,没有参与家人的议论,只是默默走进书房,从落了层薄灰的旧书柜最深处,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份卷宗。封面赫然写着——《永平府蓟运河桃花峪段堤防紧急加固条陈》。
这份耗费他数月实地勘验、详述了堤坝现存裂缝与蚁穴隐患、预估了溃决风险及加固方案、并附有详图的奏报,在万历四十五年呈上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在泰昌朝短暂的“众正盈朝”氛围下,他也曾抱着一丝希望托人打听,却被告知“阁老正忙于…弹劾郑贵妃....”
员外郎枯坐良久,终是缓缓展开卷宗,目光掠过微微发黄的纸页和早已熟悉的字句。他拿起笔,在案桌的砚台里润了润墨,犹豫再三,最终在条陈最后的空白处,工整地添上了几行小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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