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蚨会。这个影子,从未真正消散。周粮道暴毙案草草了结,四海、瑞昌依旧稳坐泰山,这潭水,静得可怕。那晚月光下屋顶一闪而过的暗金纹身,像一根冰冷的针,时刻悬在林逸心头。瑞昌号的橄榄枝?是试探,还是陷阱?他摩挲着黑陶片光滑的边缘,眼神幽深。此物已被他确认无疑,正是青蚨蚨会信物,其上水纹显现的异虫古篆,绝非寒门书生所能拥有。原主林逸,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措大,缘何身怀此物?是捡来的灾星?还是……本身就牵扯其中?这坑,深不见底。
至于学堂里那个沉默寡言的蒙童阿七……林逸目光扫过桌上压着的一叠描红本。其中一本,封面平平无奇,翻开内页,稚嫩的笔画勾勒着“天地玄黄”。但就在某一页纸的右下角,靠近装订线的极其隐蔽处,林逸用指甲轻轻刮开一层薄薄的墨迹,底下赫然露出一个用极淡墨汁勾勒的符号——一条首尾相衔、状似泥鳅的扭曲线条。这符号,与那日他在老槐树下低声对老耿说的那句接头暗语一模一样!
阿七不过八九岁年纪,眼神却沉静得吓人。他是谁的眼?青蚨蚨会的?还是别的什么势力?林逸将这本描红本单独收进一个木匣,深藏床底。这坑,挖得悄无声息,却又暗藏杀机。
春日融融,林逸那“启蒙堂”的名声,却以一种他始料未及的方式在平安里传开了。源头自然是冯老爷家那位顶过水盆的小公子。那小子自打被“醍醐灌顶”开过窍后,居然真开了点窍,背起书来利索不少,连带着说话都少了几分纨绔气。冯老爷逢人便夸,林先生教导有方,手段奇绝。这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成了“平安里林先生,教书育人,专治各种顽劣不服,一手‘顶缸灌顶大法’,神鬼莫测!”
第18章开考
结果便是,林逸这小小的“启蒙堂”门槛差点被踏破。有真心求学的,但更多的,是把自家皮猴送来“治病”的。林逸来者不拒,束脩照收,规矩照立。一时间,他那小院里,书声琅琅与头顶水盆罚站的“奇景”交相辉映,成了一大奇观。林逸乐得如此,教书匠的身份愈发稳固,束脩虽薄,却也细水长流,更是绝佳的掩护。他每日里青衣素袍,手持戒尺,行走于顽童之间,俨然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的迂腐模样。只是那双眼睛扫过那些懵懂或狡黠的小脸时,眼底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秋闱的日子,踩着落叶来了。贡院门前,又是乌泱泱乌泱泱一片青衫方巾,空气里弥漫着墨臭、汗味和压抑的紧张。林逸混迹其中,毫不起眼,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直裰,手肘处那块补丁针脚细密,无声诉说着主人的清寒。
“丙字柒拾叁号!”查验身份的师爷眼皮耷拉,声音平板无波,瞥见林逸递上的廪生文书,目光在那“清河县学”几个字上停了停,又挑剔地扫过他肘部的补丁,鼻腔里飘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啧”。
林逸恍若未闻,接过木牌,神色平静地走进那熟悉的、如同巨大兽口的贡院大门。甬道深长,两侧号舍森然。丙字号的区域,依旧偏僻逼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经年的灰尘气息。
“哟!这不是咱们清河县的‘大才子’么?怎么?被牛撞了一回,还没撞醒?又来自取其辱了?”一个带着刻薄讥诮的声音突兀响起。
林逸脚步微顿,侧目望去。只见不远处天字号号舍门口,沈文昭一身崭新的宝蓝绸衫,头戴玉冠,手里那柄湘妃竹骨的折扇摇得风流倜傥。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衣着光鲜的跟班,众星捧月。沈文昭看向林逸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轻蔑,嘴角那抹讥笑,仿佛在看一条误入贵人庭院的癞皮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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