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兰草新生
元启五年夏至,苏州织造府的染坊里弥漫着草木灰与苏木混合的气息。苏微正指挥伙计往染缸里倾倒新调的媒染剂,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得贴在脸上。沈砚坐在廊下的竹椅上,左手翻着账册,右手搭在扶手上,指节偶尔会无意识地蜷缩——那是旧伤在阴雨天的隐痛。
“这批绛色罗纹锦,按沈大人说的,多加了两成明矾。”染坊的王师傅举着块晾半干的料子过来,脸上带着佩服,“苏掌柜您瞧,这色儿匀得,比宫里的贡缎还亮堂。”
苏微接过料子,指尖抚过细腻的纹路。这是沈砚凭着记忆改良的方子,当年在沈府书房,他曾见过工部的染造秘籍,虽记不全,却总能点出关键。“王师傅费心了。”她转头对沈砚道,“按这个成色,秋闱的单子该能提前交了。”
沈砚合上册子,目光落在她沾着染料的指尖。那双手比在落霞镇时更粗糙,却也更有力量,仿佛能握住这世间所有的琐碎与艰难。“明儿的束脩该送了吧?”他忽然问,“先生说他近日在学《礼记》,得备些好纸。”
“已让石头去买了。”苏微笑着擦手,“顺带让他捎了些新出的藕荷色纱,给明儿做件夏衫。”
沈明在苏州府学已住了三月,性子渐渐开朗,只是每晚仍要跑回染坊后院的住处歇脚。他总说“姐姐的染坊睡得香”,其实是舍不得离开这两个把他从乱葬岗护到如今的人。
这日傍晚,沈明抱着卷宣纸回来,进门就喊:“三哥哥,苏姐姐,先生夸我字有进步!”他展开纸,上面是临摹的《兰亭集序》,笔锋虽稚嫩,却已有了几分沈砚的影子。
沈砚用左手拿起笔,蘸了墨,在字旁轻轻圈点:“‘之’字的捺脚该再舒展些。”他的右手仍抖得厉害,却执意要教明儿写字,说“沈家的字,不能断了传承”。
苏微坐在一旁缝补沈砚的旧棉袍,听着师徒俩一教一学,针脚在布面上走得格外匀净。廊外的石榴花开得正盛,红得像团火,映得沈砚侧脸那道浅疤若隐隐现——那是靖王党羽留下的印记,如今倒成了他脸上最生动的纹路。
夜里,沈明睡熟后,沈砚忽然从枕下摸出个小小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支竹制的笔,笔杆被摩挲得发亮,笔头缠着细细的铜丝。“周大人让人做的。”他声音低沉,“说……说能帮着稳住手腕。”
苏微拿起笔,指尖触到铜丝的凉意:“试过了?”
他点头,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写‘苏微’二字,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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