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回过神,道:“巴肥罗?哦,对,我们喊他大八子。呵!那两道大刀疤。府衙前几日发了通牒,这大八子是外来惯犯,平日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两个月前,哦,那阵子你正好不在,这祸害半夜摸去叶家院子偷盗。本来已经得了逞,但被起夜喂奶的少奶奶春小姐撞见了。这祸害非但没跑,反而将春小姐一家上下七口全部杀了,还有三个孩子呢,最小的才六个月大。哎,血水从院子里都流了出来,真是惨。恰好绿营队在外夜巡,当场就捉住了他。嘿!哪知道查开了,发现这祸害手里还沾了其他地方的十二条人命,其中六个都是孩子。哎,太可怜了。这是泉城这些年遇到的最大的恶人了,所以府衙昭示今天正法示众。”
章华听着,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大八子,倒是好大的戾气!”
林伯眯着眼看着刑台,叹道:“是啊,这祸害的确好大的力气,怕是光一个行刑斩都不容易压住。也幸亏当时正好绿营队赶上了,不然日后再去抓就难了。”
章华听出林伯将他说的“戾气”听成了“力气”,只跟着说了一下“戾气”,倒也没有解释。再看行刑台,那个文官往前走了几步,从袖口里取出一个文牒,向台下众人念了文绉绉的一通。章华听得那个文官说道,这个大八子原是集流人士,不禁暗想:“集流我倒也去过,在泉城南面,是个小城,看来那里容不下大八子这样的大恶,跑到泉城快活。”接着那文官便开始说起这大八子所犯诸罪来,“此其罪一也”、“此其罪二也”等等,满口之乎者也,章华听着耳朵发胀,不禁小声骂道:“就说一下大八子犯的恶,却整的这么麻烦。”
林伯巴拉完一口烟,将烟袋卷了挂在腰间收好,笑着说:“这是书老先生写的文。哈哈,今天这正法示众也是书老先生他们五人联合提的议。”
林伯故意将“书老先生”加重了语气,章华听到“书老先生”,不觉裹了裹衣服打了个冷颤。林伯取笑道:“你都这么大了,却还这么怕他。”两人一阵笑,也就感觉没那么冷了。
台上青帽文官的舌头许是也被冻僵了,文牒念念停停,林伯也有些不耐烦,侧身问章华道:“这次回来会多住些日子吧?你林婶常念叨你。”
“嗯,家里还有些事,一时半会不会走。最近也不想再往外跑了,就想在家好好呆着。”
林伯不解道:“你家中只剩你一人,还有什么事?若有事就和我说,我来帮你办。你就在家好好呆着,早点娶个媳妇成家,别再乱跑了。”
章华心头一苦,不知如何作答。正在这时,台上文官的文牒终于念完了。他嘴巴一停,收了文牒,退了一步,紧接着忽从刑台下传来一个孩童的刺耳尖声“嘿!败类!”叫声极大,语气初听极庄严气愤,却又极猥琐,就好似娼妇当街骂扒灰小媳妇儿似的,让人听着又好气又好笑。整个菜市口都被这一句尖叫声镇了下去。众人愣了一会,便齐跟着喊道“败类、去死吧!”。
林伯隔得远,看不见,章华踮起脚,额头两眉间微微一亮,看见围观的百姓已经将圆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不知道是谁扔的臭鸡蛋,直挺挺砸在大八子的眼睛上,恶臭的蛋清沿着大八子脸上两道刀疤流了一脸,从冻得发紫的酒糟鼻头流到黑白杂乱的络腮胡子上,屎尿布上也粘着蛋液和蛋壳。
行刑斩和红衣卫队笔直站着,倒也没有阻止。文官已经退到了卫兵后面,防被蛋液溅到。四下更多臭鸡蛋往大八子脸上袭来。鸡蛋扔完了,接着便是碎石头,大八子仰着头也不怎么躲避,嘴里仍是“呜呜”乱叫,不一会脸上鲜血混着蛋清横流。青帽文官将文牒收好,又看看太阳,日头已经升了上来,喊了句“时辰已到”,便向行刑斩点了点头。
行刑斩一抬手,众人便也不再扔了。行刑斩紧握刀柄,奋力缓缓举起大刀停在空中,刀刃正对着大八子的脖子。刀背上挂着的六个铁环哐哐作响,众人停了说话,四下一言不发。冒着寒气的惨白刀身在日头下晃着白剌剌的光,连在人群最外面的章华看着都觉得刺眼。行刑斩举着大刀在半空中顿了好一会,做足了势,众人目不转睛盯着大刀白花花的刀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