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宁伏案时,案上烛火已燃至第三根,灯油顺着灯芯淌下,在青釉灯盏里积了圈琥珀色的痕。
她指尖捏着半块墨锭,反复摩挲着《神农本草经》泛黄的纸页,目光凝在“青蒿味苦,寒,无毒”那行字上——纸角被指尖磨得发毛,旁边密密麻麻批注着“骨节留热”“明目”的注解,还画了株简笔青蒿,叶片纤长,带着几分仓促的认真。
案头堆着的医书摞得比她的发髻还高,《伤寒杂病论》摊开在“青蒿配知母、生地”那页,朱笔圈出“滋阴清热”四字,旁侧添了行小字:“瘟疫高热不退,或可引此理?”
她又翻出昨夜寻到的残卷,指尖点着“酒擦身降温”那句,眉头微蹙,随即取来素笺,将这偏方与白虎汤“主治高热烦渴”的记载并在一起誊抄,墨汁未干时,窗外已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窗棂,在笺纸上投下淡金的纹。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指腹按去眼底的红血丝,又仔细将十几张誊抄纸叠好,塞进素色锦囊里。
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扶住桌沿才稳住——一夜未眠,连身上的月白襦裙都沾了墨点与烛油,却顾不上整理,匆匆取了细棉面罩系在颌下,脚步轻快又急切地往本草堂去。
本草堂的木门刚卸下门闩,李大夫正弯腰扫着阶前的落叶,见江晚宁来,还未开口便被她递来的锦囊惊住。
他枯瘦的手指展开素笺,目光从《本草纲目》“青蒿灰合石灰煎膏除疮息肉”的记载,移到“酒擦降温”的偏方上,指节不自觉攥紧了纸角,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嘶——姑娘是说,这瘟疫症结不在风寒,而在邪热内郁?”李大夫抬眼时,眼里满是震惊,随即化为急切的亮意,他往堂内让了两步,引着江晚宁到诊桌前,“先前我等按风寒开方,用了麻黄、桂枝,反倒让病患高热更甚,原来竟是辨错了证......”
江晚宁颔首时,鬓边碎发垂落,沾了点晨露:“晚宁浅读医书,只觉高热不退是急症,若能先以青蒿清其内热,再将捣敷的青蒿辅以黄连、冰片抹在水疱处,或能缓解痛痒。只是用药分量与配伍禁忌,还得靠李大夫定夺。”她说着屈膝行礼,语气里满是恳切。
李大夫连忙虚扶住她的胳膊,老脸上满是愧色:“姑娘这是折煞老朽了!我行医几十载,竟困在‘风寒’的旧例里,若不是姑娘点醒,不知还要耽误多少病患。”
他随后弯腰行礼,在江晚宁诧异的目光中捧着素笺转身,脚步都比寻常快了几分,“我这就去县衙,找临江府的其他大夫共同斟酌研究,绝不辜负姑娘的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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