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被霓虹染成一团混沌的紫红,像一块浸了血的绸缎铺展开来,铺在天和海之间,高大的建筑像刀刃一样刺向夜空,玻璃幕墙反射着不会熄灭的光芒,在这光怪陆离的倒影之下,是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艇户区——一个漂浮在污水与咸腥之上的贫民窟。
铁皮船屋用锈迹斑斑的铁钉,麻绳绑在一块,轻轻摇晃着,像随时要被潮水吞掉一样,船与船之间架着快要断掉的木板,人们光着脚走在上面,“咯吱咯吱”响着,那是这座城市最后的呼吸声,污水从船底慢慢流过,混着油渍、粪便、烂鱼内脏等东西,海风吹来时臭气熏天,可是没有人抱怨,在这里能活着已经是一种奢侈了。
陈昭就住在这片漂浮的废墟最深处。
他蹲在船头,手里攥着一把生锈的鱼叉,叉尖早就磨钝了,全凭惯性往前捅,或者干脆就刺进水里去,他的眼睛像鹰隼一样盯着水面——那不是普通的水,是活命的地方,水下有鱼,也有死老鼠,塑料袋,甚至还有别人丢掉的一截断指,只要捞上来一条鱼,就够吃一顿饭。
“昭仔,收工啦!再不回来,阿婆九要骂人了!”
远处传来沙哑的喊声,隔壁艇仔粥摊的肥婶子,每天天没亮就起来熬一锅粥,虾米,葱花,油条碎,五块钱一碗,养活五个孩子,她的嗓子像是砂纸打磨过一样,穿过夜风却有股暖意。
陈昭没回头,只是将鱼叉轻轻插入水中。
“噗——”
水花轻溅,一条巴掌大的石斑鱼被挑起来,甩到船板上,蹦跶两下就不动了,鱼眼圆睁,映着远处的霓虹,好像在控诉这个世界。
他默默捡起鱼,放进铁桶。桶里还有三条小鱼,加起来也不够卖二十块。今晚的饭钱,有了。可他知道,这点钱,连母亲的药费都不够。
母亲三年前病倒,肺痨,咳血,医生说要打进口针,一针八百块。父亲曾是码头“红头巾”力工队的骨干,为“洪义堂”运货,每月能挣三千,勉强支撑家用。可就在母亲病重那年,父亲在码头多看了账本一眼——那本不该他看的账本,记录着霍家与洋行走私军火的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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