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宝蓝色绸衫的男人正弓着腰,对着个契丹兵谄媚地笑,眼角的皱纹里都堆着讨好。他身边站着个妇人,荆钗布裙,粗布裙摆上打了两个补丁,脸上带着泪痕,被男人推搡着往前挪。
契丹兵斜着眼,用马鞭挑起妇人的下巴,铜制的鞭梢刮得她皮肤发红,嘴角咧开淫邪的笑:“你倒是识相。说吧,想要什么好处?”
“不敢不敢!”男人连忙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像在敲丧钟,“只求大人赏个差事,让小的在驿馆里当个管事,哪怕是扫院子、倒夜香也行!”
妇人猛地挣脱他的手,往旁边的砖墙上撞去,却被男人死死拉住。他在她耳边低吼:“你疯了?这是多大的福分!等我得了势,还能少了你的好处?到时候穿金戴银,不比现在喝稀粥强?”说着,竟亲手将妇人往契丹兵怀里推,“大人,您带回去慢慢瞧,她……她很听话的。”
契丹兵大笑着,搂过妇人,像拎小鸡似的往驿馆走。妇人的哭声撕心裂肺,却被男人的谄媚声盖过:“大人慢走!小的就在这儿候着您的恩典!”
白未晞站在对面的屋檐下,看着那个男人对着契丹兵的背影磕头,直到那抹亮甲消失在街角,才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即将飞黄腾达的急切。阳光落在他的绸衫上,闪着刺目的光。
她想起昨夜汴河上的那艘小船,想起那个粉裙女子扔出金钗时决绝的背影,想起那个瘸着腿也要护住恋人的书生。他们的苦是真的,眼里的光也是真的。
酒肆掌柜的叹了口气,撕下刚贴的红纸,骂了句“什么东西”,转身进了屋,木门“吱呀”一声,把外面的喧嚣关在了门外。石板路上还留着妇人的泪痕,浅浅的一道,很快被往来的脚步踩散,像从未有过,像这世道里无数无声的苦难。
白未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望了望沈府的方向。那里的吊唁灯笼已经挂了起来,素白的绢布在风里飘。她不知道沈崧的挣扎,也不懂那支金钗的意义,但她能感觉到,这城里有两种人:一种在拼命挣脱枷锁,哪怕粉身碎骨;一种在主动戴上枷锁,只为换口残羹。
晚风卷着柳絮飘过街角,粘在那个男人的绸衫上。他正踮着脚往驿馆的方向望,眼里的急切像淬了毒的钩子,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挂在契丹人的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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