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清水、面饼、双规
乾清门西侧的廊庑小屋内,一盏油灯在窗缝漏进的秋风中摇曳。王承恩躬身将粗陶碗捧到朱由检面前,碗中清水微晃,映着灯芯一点昏黄的光。曹化淳则从食盒里取出三块面饼,麦香混着炭火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崇祯盘腿坐在土炕上,背靠斑驳掉漆的木隔板,目光扫过眼前三人——王承恩、曹化淳、徐应元,都是信王府跟出来的老人。他拿起一块饼,指尖摩挲着粗糙的表面,忽然无声地笑了。
上上一世,也是在这里。十七岁的自己缩在这间太监值房里,啃着周王妃亲手烙的饼,喝着徐应元从井里新打的凉水,整夜攥着把匕首不敢合眼。那时他怕啊,怕魏忠贤的毒酒,怕阉党的刺客,怕这深宫高墙里每一道阴影都藏着杀机。现在想来,真是少年心性,可笑又可怜。
“魏忠贤......”崇祯咬了口饼,慢慢咀嚼着,麦麸的颗粒感在齿间磨开,带着粮食最本真的香气。他心底一片雪亮:九千岁?不过一条拴在皇权柱子上的老狗!自己若今夜暴毙,第一个被提督京营的英国公张惟贤拖去千刀万剐的,就是他魏忠贤!
张皇后在宫内,周王妃在宫外——皇帝一死,太后就得从她俩当中出了!而紫禁城外还有十万京营和十万锦衣卫在——京营的军官多是北京勋贵子弟,锦衣卫的校卫、力士几乎都是“京爷”,锦衣卫的中高层又是勋贵出身,自然也都落籍北京,这才是北京城内最大的网。
他魏忠贤一个“臭外地的”敢在北京动皇帝?怕是嫌自己和那百八十个干儿子死得不够快?
“陛下,夜里寒,您喝口热水暖暖。”徐应元小心翼翼递上陶碗。
崇祯接过碗,没喝。清水中自己的倒影模糊晃动,他盯着那点微光,声音沉了下去:“清水加面饼,此乃艰苦朴素,不忘初心也。当年太祖皇帝游历天下时,怕是一块这样的面饼都是奢求,只有这一碗清水,能日日喝到。”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如今天下多灾,陕西赤地千里,河南蝗蔽天日......不知多少百姓,连这一碗清水都成了奢望,又有几人能如太祖当年,一碗清水下肚,胸中自有万钧雷霆?”
屋内一片寂静,只闻油灯噼啪。王承恩三人垂手肃立,连呼吸都放轻了。少年天子的话像一块冰,砸进心里,又冷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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