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躺平是门艺术
升仙大会那场足以载入玄天宗史册的尴尬死寂,最终是被长须长老一声强压着怒火的干咳打破的。他铁青着脸,眼皮都没朝我这个方向掀一下,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仙家法眼,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外门杂役处,灵田司!”声音又冷又硬,像块冻了千年的石头。
执事弟子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捡起玉简,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堆不可回收的有害垃圾。他胡乱地在玉简上划拉了几下,甩给我一块灰扑扑、边缘还有些毛糙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役”字,外加一个同样潦草的编号。
“丙字七号石屋,即刻去灵田司报道!误了时辰,严惩不贷!”他丢下这句话,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
我接过木牌,入手粗糙冰凉。周围那些凝固的、混杂着鄙夷、嘲笑和看怪物般好奇的目光,此刻如同实质的针,重新刺了过来。但我毫不在意,甚至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工伤赔偿虽然还没影儿——估计这鬼地方也没劳动仲裁——但“难成大器”的官方认证,不就是一张免加班金牌吗?稳了!
穿过人流自动分开的一条缝隙,我跟着一个同样穿着灰扑扑杂役服、佝偻着背的老杂役,离开了那片华丽的白玉广场。脚下的路从光滑如镜的汉白玉,很快变成了坑洼不平、混合着碎石的泥土小道。空气里那股子汗味、新衣浆水味和劣质熏香的混合气味,迅速被一股更浓烈、更接地气的味道取代——泥土的腥气,草木腐败的微酸,发酵肥料难以言喻的浓郁,以及实实在在的汗馊味儿。
所谓的“外门杂役区”,根本就是一个自带仙气背景板的大型生产建设兵团驻地。视线所及,是大片大片被划分得如同棋盘般规整的灵田。田里的作物蔫头耷脑,那些传说中蕴含灵气的稻谷长得稀稀拉拉,叶片边缘还泛着不健康的焦黄;所谓的灵蔬个头小得可怜,蔫巴巴地伏在田垄里;至于那些标注着“低阶药草”的玩意儿,更像是营养不良的杂草,在特制的、颜色发黑的土壤里苟延残喘。
一排排低矮简陋的石屋,像被随意丢弃的积木块,歪歪扭扭地依着陡峭的山势搭建。墙壁是粗粝的石头垒成,缝隙里塞着黑色的泥巴和枯草。屋顶勉强覆盖着厚厚的茅草,不少地方塌陷下去,像瘌痢头一样难看。潮湿阴冷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从墙壁缝隙、地板下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带着一股长年不见阳光的霉味。
丙字七号石屋,位于整个杂役区最偏僻、最深沉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山崖峭壁,终年照射不到一丝阳光。推开那扇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浓烈的潮湿霉味混合着尘土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屋里空荡荡的,一览无余。一张用几块粗糙石板拼成的“床”,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稻草味的干硬铺盖。一张三条腿的木桌,其中一条腿明显短了一截,底下垫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黑石头。唯一配套的是一把同样三条腿、同样需要石头垫脚的破凳子,坐上去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角落里,一个缺了半边口子的粗陶瓦罐,里面可怜兮兮地立着几根细瘦枯黄、奄奄一息的草茎——据门口老杂役含糊提过一嘴,这玩意儿叫“清心草”,据说能净化浊气。我看着它们那副随时要咽气的样子,严重怀疑它们自己更需要被净化。
“啧,这待遇,比富士康的集体宿舍还感人。”我撇撇嘴,把背包——一件用旧包袱皮改的玩意儿——随手扔在冰冷的石板床上。里面就几件同样破旧的换洗衣物,还有一小块硬得像石头的粗粮饼。
接下来的日子,简单、重复,且……乏善可陈。
天不亮,刺耳的铜锣声就炸响了整个杂役区,比前世最残忍的闹钟还要催命。顶着还没褪尽的星子,跟着一群同样睡眼惺忪、表情麻木的灰衣杂役,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分配的灵田。我负责的是丙字区最西边几块边缘的劣田,土质又硬又贫瘠,里面种的“凝气草”长得跟豆芽菜似的,还要小心伺候,拔草、松土、引水灌溉。引水用的是埋在地下的半朽竹管,常常堵塞,疏通起来泥水能溅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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