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湖血战·铁火横江·残阳如血
乔治湖的水,向来清得能照见南十字星的尾巴,可这一天,1850年的深秋,它映出的却不是白云苍狗。水面被一种铁锈混杂硫磺的浊气搅浑了,那是人马踏起的万丈烟尘,硬生生给这方天地蒙了一层沙黄的尸布。
暮色四合,似有无形巨手将夕阳未尽的余晖与远处蒸腾的杀气搅拌成一锅稠浆糊。湖西高坡之上,约翰远征军司令,乔治·兰斯伯里勋爵端坐马鞍,背脊笔直如尺。他套着猩红呢子将官制服,肩章流苏在劲风里像濒死的鱼鳃般翕动。手里攥着一柄铜壳单筒望远镜,精钢打磨的镜筒,冷冷地反射着垂死斜阳的光,把他颧骨上几点棕麻子映得格外醒目。那张脸,绷得像刚出土的硬陶,唯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珠,鹰隼般透过镜片,死死钉在峡谷的入口。
他身后,高地之下,三个整编师的猩红军阵,密密麻麻铺陈在湖畔广袤的枯黄草地上。那是将近两万条活生生的命,像被无形的烙铁熨过,排列成无数刀裁般整齐的方阵。军旗,绣着大不列颠的狮纹与象征皇权的徽记,在旷野的秋风中猎猎翻卷,搅动空气发出呜呜的悲鸣。步兵们肩上扛着的恩菲尔德1853式前装燧发滑膛枪,枪口齐刷刷指天,枪身上蒙着油腻,却掩不住那沉甸甸的杀伐之气。骑兵们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脚下被千万双军靴磨秃了的草皮,湖滩上的泥土混杂着枯草被马蹄反复践踏,翻卷起污浊的浪花,腾起的灰黄色尘埃粘稠地弥漫开来,遮天蔽日,连湖水粼粼的波光都黯淡下去,变成一片浑浊的死水。
勋爵放下望远镜,指尖微微冰凉。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带着那种根植于泰晤士河畔古老城堡里的、刻意磨砺出的沙哑腔调,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传令!第一师,***占前方湖西隘口!第二师、第三师,立刻依托湖岸地形,向两翼展开,构成纵深防御!动作要快!天就快黑了!”
身旁一位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的高个子参谋官闻声迅速展开一张早已卷边的羊皮地图。指尖颤抖着,最终落在湖与远方那座叫做“悉尼”的叛逆之城中间,一个极狭窄的地段。“勋爵阁下,这里……就是断龙峡!叛军通往悉尼的陆路咽喉,绝无第二条道路!拿下此地,纵使他们那些该死的铁壳汽船能封锁海路,陆上,他们就再难向北迈进一步!我们就像扼住了一条疯狗的喉咙!”
兰斯伯里勋爵抬手,用戴着洁白小牛皮手套的指尖,缓缓捋过他精心修剪过的、浓密而坚硬的棕色络腮胡茬。那动作近乎优雅,眼神却比这南半球的深秋还要冰寒。他再次审视着坡下那庞大的、正在运动起来的猩红军团。这些士兵,大多留着络腮胡,脸庞在长途航行和缺水的折磨下皴裂黝黑,但那刻板训练出的骄傲和面对所谓“低等殖民地叛民”时骨子里的睥睨,却如同瘟疫,在猩红色的布料里无声蔓延。即便是在不久前海上遭遇了那场难以启齿的溃败,这些陆军老爷们的步点依旧踏得山响,整齐得如同机器运作。雪亮的三角刺刀被夕阳最后一抹余烬染成诡异的橙红色,密密匝匝,刺得人眼疼。
“陆军……皇家陆军……”勋爵心底有个冷酷的声音在呢喃,“大洋上那些木头棺材沉就沉了,在这片广袤坚实的土地上,用约翰牛的铁蹄踏过这些不开化的田野,碾碎那些不识抬举的蚁民……上帝的意志,帝国利剑的荣光,必将在维多利亚女王的旗帜下重铸!”
湖风卷着尘土刮过,带着浓重的湖腥气。勋爵的心绪也如同这湖风般鼓噪翻腾。
勋爵看不见。就在他所凝望的断龙峡北侧,那片因地质褶皱而变得嶙峋怪异、覆盖着深灰绿色硬叶灌丛的山岩后面,两道染满尘土的土黄色身影,如同潜伏的猎豹,紧贴着冰冷粗粝的岩石缝隙。
其中一人,像一尊铁铸的山峦,肩膀宽厚得能直接扛起一门炮。他叫王铁锤,自治政府陆军第三团团长。一道翻卷如蜈蚣的丑陋疤痕,硬生生地横贯了他左额至右眉骨上方,连带牵扯着眼角略微向下耷拉,让那张原本忠厚的脸凭空多了几分狰狞。此刻,他那双嵌在疤痕下的眼睛,微微眯缝着,极力穿透飞扬的尘幕,盯着峡谷南方那如同无边沙暴般汹涌而来的猩红色浪潮。手里紧握着一杆枪——那是一杆枪管闪着瓦蓝冷光的毛瑟1898式步枪。枪身保养得极好,乌木枪托在掌纹里沁出温润的光泽。枪刺没有挂上,斜靠在他脚边的岩石上,尖端的寒芒似乎能刺破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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