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秋有四个儿子,依次取名得福、得禄、得喜、得财。大福子十五岁那年吃大饼子竟然噎死了,二禄始终跟着爹给梁家作坊扛活,三喜子早早投奔老乡去了北大荒,老憨则到镇上大户人家吃劳金。他给老憨提亲,征询春心娘家意见,杜神汉叹口气说:“春心是泼出门的水,改嫁还得她自个儿拿主意。”杜赫氏根问春心:“老憨虽是个小伙,可就是太实诚了,你是咋想的?”见她没言语,又劝说道,“你还这么年轻,守寡不是个曲子呀,早找比晚找强。”
一提到老憨,春心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幅憨态容貌来:那面部虽不是一马平川,但五官摆布并不匀称,蛤蟆骨斗眼,蒜头鼻,招风耳,骡撅嘴,猪腰子脸,该大的地方不大,该小的地方不小。尽管相貌不济,没什么本事,但老憨为人憨厚,而且从未婚配。
沉吟半晌,春心说:“我都这样了还能挑啥,老憨的底细我也知道,虽说实成,但很本分,总是能靠得住的。人家比我小,还是个小伙,就不知道他能不能嫌弃我。”一听这口气,黄老秋心里有了底:“他还敢嫌弃?他有啥条件挑?他真要娶了你那是他的福份。”杜赫氏还是忧虑:“你给他找个小寡妇,就怕他不同意。”黄老秋梗了梗脖子:“这个你不用担心,肯定不会出差错的。有我给春心撑腰,他个憨人不敢疵毛。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在我们老黄家,我说话就是圣旨,他是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
黄老秋主动与梁家作坊结算了工钱,带着二禄两口子从刘家堡子搬到了太平岭,租了间半房,并给在石灰窑当长工的老憨去信儿,让回来定亲。
老憨乐颠颠地回来了,一听爹给他说的亲事不是黄花大闺女时,一头攮在炕头的行礼卷上,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呜呜哭起来。黄老秋不是好声地喝问:“咋地?不满意呀?啊?”老憨带着哭腔说:“我还以为是大闺女呢,哪曾想是个小寡妇!”黄老秋说:“寡妇咋啦?寡妇也是女人,女人就是块庄稼地,谁种是谁的。你看那身子骨水灵的,那就是块好地,种啥长啥。你个身强力壮的,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老憨挑毛病说:“比我大五岁,还带个犊呢!”黄老秋说:“大点儿算啥?女大知道疼男人!带犊咋啦?带犊早借力!”
老憨不再吱声,还是抽嗒。二禄急了,叫起口供来:“你到底同不同意?快点儿说痛快话!”老憨一下爬起来,横道:“整一个寡妇糊弄我,非让我娶干啥?你愿意你娶!”黄老秋骂了一句脏话:“你看你这一出,杵绝横丧的,你翅膀硬了咋地?你想倒反天罡啊?二禄,教训教训这个鳖犊子!”二禄一瞪眼,忽地蹿上炕,把老憨摁倒,两个巴掌左右开攻,扇开了耳光子,打得老憨“妈呀”乱叫。黄老秋继续劝说:“咱对春心知根知底,这么好的女人上哪找去!真要娶了春心,那是你的福份呐!你有啥条件挑哇,你就听爹话吧!”老憨最终告饶:“二哥,别打了!我,我同意行了吧?”二禄这才住了手,撇了撇厚嘴唇子:“啐,蠢货,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早同意何必讨苦吃!”黄老秋给老憨擦嘴角流出的血,说道:“爹这么做是怕你说不上媳妇呀!你也别记恨你二哥,他也没少为你婚事操心!”
当日,黄老秋打发二禄媳妇刘银环把春心叫了过来。
老憨坐在屋地墙角缺了半条腿的凳子上,一会儿看着窗户纸上那一处拳头大的破碴,一会儿从地上捏起一根笤帚蔑子在地上乱画。他每动一下,屁股下的凳子就发出一阵吱吱声。
春心被刘银环让到炕头上,黄老秋对老憨说:“这过日子呀,过的就是女人,没女人那不叫家。你看爹岁数一年比一年大,也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这回好了,这往后就不用爹操心了。老憨哪,我可跟你说,人家春心在老梁家那是一点屈儿都不受,你往后得好好对待人家,不然的话,别说我不容你。”
看老憨不言语,又转回头对春心说:“老疙瘩人憨厚实在,可就是有时心里磨不开事儿,有点儿倔巴脾气,这往后你多担待点儿。咱是个穷家,让你受委屈了。”春心含着眼泪说:“你们放心,我若进了老黄家,就一准安心。日子虽然苦,可我不怕,我能撑下去。只要他……”她瞭了老憨一眼,“只要他不嫌弃我,不跟我生分,给他做饭、洗衣、生孩子,我都愿意。”刘银环提醒说:“你看春心多通情达理,老憨你可得好生对人家。行啦,让他俩唠唠吧,”说完下地往屋外走,黄老秋和二禄也都知趣儿地跟了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