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赶紧递上那块刻着“丙字柒拾叁号”的木牌,又摸出那份皱巴巴、盖着县学鲜红印章的廪保文书。
师爷用枯瘦的手指捻开文书,浑浊的眼睛在“林逸,青州府清河县学”几行字上溜了一圈,又抬起眼皮,挑剔地扫了扫林逸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白、手肘处还缀着块不起眼补丁的直裰,鼻翼翕动了一下,似乎闻到了某种穷酸气。
“啧。”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嗤响从他鼻腔里飘出来,手指在名册上随意一点,算是过了。“进去吧,丙字柒拾叁号。记住号舍,走错了打断腿可没人管。”
林逸默不作声地接过木牌和文书,心底翻了个白眼。这看人下菜碟的功夫,古今通用,炉火纯青。
穿过那扇象征着秩序与森严的大门,里面是另一番景象。青砖铺地的甬道笔直延伸,两侧是密密麻麻、鸽子笼似的号舍,一排排,一列列,整齐得令人窒息。那狭小的空间,仅容一人蜷缩,三面砖墙,一扇矮门,活脱脱的监牢模样。空气里弥漫着经年累月的陈腐气味,混合着新鲜石灰水的刺鼻味道,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无数代赶考士子汗水与绝望浸透的气息。
“丙字柒拾叁……”林逸捏着号牌,沿着湿冷的甬道一路数过去。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昏暗,号舍也显得越发低矮逼仄。终于,在甬道快要拐角的一个角落里,他找到了自己的“考位”。
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号舍内狭小得可怜,一张用粗糙木板钉成的矮桌,一条同样粗糙的长凳,便是全部家当。墙壁上斑驳的石灰脱落了大片,露出底下深色的砖块,角落里甚至还挂着几缕蛛丝。林逸小心翼翼地侧身进去坐下,后腰抵着硬邦邦的砖墙,顿时又一阵闷痛传来。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低声骂了句:“真他娘的…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正揉着后腰龇牙咧嘴,甬道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几个穿着崭新绸衫、头戴方巾的学子,被一名小吏殷勤地引着,正往这甬道深处走来。为首的一个,约莫二十出头,面皮白净,眉眼间带着一股养尊处优的骄矜之气,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摇着一柄湘妃竹骨的折扇——在这阴冷潮湿的号舍区,显得格外刺眼。他身后跟着的两三个,也是差不多的气派,昂首挺胸,目光扫过两旁低矮号舍里的寒门考生,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沈兄,您这边请,这边请。天字号的几位都给您留着呢,敞亮,通风,离主考大人的明远楼也近。”小吏点头哈腰,声音谄媚得能滴出蜜来。
那被称作“沈兄”的白面青年,正是青州府通判沈默的公子,沈文昭。他矜持地点点头,目光随意扫过林逸所在的角落号舍,看到那破败景象和林逸身上寒酸的衣着,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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