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林穗松开手,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您这病拖不得,得赶紧去医院手术。”
“医…医院?!”老人布满血丝的眼中瞬间涌上更深的恐惧,那恐惧甚至压过了身体的剧痛,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破旧夹衣的下摆,指节青白,“不…不去…去不起…那地方…进去就…就扒层皮咧…”他慌乱地摇头,花白的头发随之颤动,浑浊的泪水混着汗水滚落,砸在油腻的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猛地挣脱林穗的搀扶,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又被剧痛狠狠按回椅子上。身体剧烈地佝偻下去,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绝望之中,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枯枝般的手颤抖着,哆嗦着伸进夹衣最里层,摸索着,掏出一个用脏污旧手帕层层包裹的小包。
那手帕油腻发黑,边角磨损得起了毛。他颤抖着,一层层揭开,动作笨拙而急切。终于,露出了里面薄薄的一小沓纸币。最大面额是两张十元,其余是一元、五角的零钞,还有几枚沾着泥污的一角硬币。所有的钱,加起来,或许还不够大医院急诊挂号的零头。它们皱巴巴地躺在他同样污脏粗糙的手心里,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底层农人全部的、卑微的积蓄和尊严。
“医生…林医生…”老人抬起头,浑浊的泪水在深壑般的皱纹里肆意流淌,声音卑微得如同尘埃里的乞求,“求求您…先…先给俺扎几针…止止痛…俺…俺回去就卖粮…卖了粮…一定来还…一定还…”他捧着那点可怜的积蓄,如同捧着祭品,枯瘦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几枚硬币从指缝滑落,“叮当”几声脆响,滚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又沾上了新的污迹。
角落里打盹的阿旺被硬币落地的声音惊醒,揉着惺忪睡眼看清眼前情景,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目光扫过老人痛得扭曲的脸和那点可怜的零钱,又忿忿地闭上了,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扭过头去,继续盯着墙角。
林穗的目光,静静落在那双捧着零钱、布满裂口和泥垢的枯手上,又缓缓移到老人因剧痛和绝望而涕泪横流、沟壑纵横的脸上。那卑微的乞求,像一根无形的针,刺入她平静如湖的心底。没有犹豫,没有审视价值的计算,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悲悯和责任。
她伸出手,却不是去接那点可怜的“药费”。她温热的、带着淡淡草药清香的指尖,轻轻覆盖在老人冰冷颤抖的手背上,将那捧零钱连同那只脏污的手帕,缓缓地、坚定地推了回去。
“钱,您先收好。”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平稳,如同山涧流淌的清泉,悄然涤荡着老人心头的恐惧和卑微,“治病要紧。”
她转身走向药柜。动作麻利而无声。拉开一个抽屉,熟练地抓出几味药材:败酱草、红藤、丹皮、生大黄…又打开另一个小瓷罐,取出几枚圆润的芒针。她回到诊桌前,示意老人侧卧在窄小的诊床上。
“阿叔,放松些,我先给您施针止痛,再煎一副药稳住病情。天亮后,无论如何,得去医院。”她一边轻声安抚,一边用酒精棉球仔细擦拭着老人右下腹阑尾穴、天枢穴附近的皮肤。她的指尖稳定而温暖,落针快而准,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银针入穴,捻转提插。老人的身体在最初的紧绷后,渐渐松弛下来。那撕心裂肺的绞痛,仿佛被一股温煦平正的力量缓缓熨帖、安抚。他紧锁的眉头一点点松开,粗重的喘息渐渐变得绵长,紧抓着诊床边缘的枯手,也终于缓缓松开。
林穗专注地调整着针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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