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洪江火柴厂已经发不全工资,很多双职工每月到手的工资,不过三、四百来元,若是单职工,或是一方在其它濒临破产的厂子,家里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这个创建于1959年,曾拥有职工1200余人,年产火柴35万件的国营工厂,对洪江的贡献,已不能仅用简单的税收数字来衡量。糊火柴盒,是一代洪江人的记忆,不知养活了多少洪江人,几乎家家户户,都靠糊火柴盒挣钱,贴补家用,尤其那些困难的家庭,全靠此谋生。懂事的孩子放学回家,做完作业,也会帮着家里糊火柴盒。
如今,风光无限的火柴厂,却走到了破产的边缘。
江明亮的父母,都是火柴厂的工人,自从厂子半停工后,江明亮的父亲江远行第一次动了离开洪江的念头,带着江明亮的母亲程梦霞远赴广东打工。江明亮记得很清楚,那一天黄昏,夕阳西下,漫天红霞,白云如鎏。沅江路上,一栋栋窨子屋,流淌在霞光里,一辆辆长途车,驶向了远方。
江边公园,迎来了散步的人们。青青的杨柳枝,随着风儿,轻轻飘荡。幽幽沅水,依然流啊流。空空的江面上,不见了曾经连片的竹排,只有孤零零的万寿宫码头,停着一只仿佛永远都不会开走的趸船。学生们放了学,三五成群往家走,嬉戏追赶,欢声笑语,响彻在街头。
车站里,江远行摸了摸江明亮的头,郑重说道:“从今以后,你要听奶奶的话,好好学习,也帮家里做点事,别让奶奶累着。”江明亮懵懂点点头,目送着爸妈登上了车。
年迈的奶奶步履蹒跚,攀住车窗,不住地唠叨:“到怀化赶火车,记得把钱看好,路上千万小心,到了珠海,捎个信过来!”那一刻,没了管束的窃喜,交织着离别的难过,百感交集,泛在江明亮心头。“海员大酒家”旁的音像店,悠悠飘来甘萍的一首歌:“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多年以后我,还想看一看你,当初离家出走的步伐……”
五人中,若论家庭条件,当属江滨、江临最好,虽然两人母亲所在的工厂效益不佳,但父亲都在银行工作,生活尚算安乐;江龙其次,母亲虽说无业,但父亲在建筑公司上班,平日打点零工,挣点外快,日子也还安稳;相比之下,江明亮和江宥云则相差许多,一个是父母双双下岗,出外打工,仅靠奶奶微薄的退休金勉强度日;一个是父亲下岗,全靠母亲在工厂拼命干活维持生计。
80年代出生,下岗工人的孩子,身在底层,前路只有两条,要么努力上爬,要么烂在泥淖,而读书可能是他们跨越阶层最好的方式。所幸的是,江明亮和江宥云成绩优异,也给了各自父母辛劳之余,莫大的欣慰与希望。
学习的时光,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当微风穿过梧桐叶,轻轻拂动起莘莘学子那一缕缕青丝时,饱经风霜的成年人常常会感叹,一生追求的美好,其实一开始就已拥有,但过去的路,只会停留过去的自己,而过去的自己,又不曾感受着那一片天空、那一朵云彩、那一束阳光、那一缕清风。正如此时教室里的少年们,带着学习的烦恼,眼望着窗外,憧憬着前路,以为的幸福,只在远方。
“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这少年便是闰土……”朗朗的读书声,响彻在教室里,江龙却把课本竖起,挡住脸,埋下头,拿出漫画《圣斗士星矢》,津津有味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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