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航母7
1984年1月8日的上沪,寒风裹挟着黄浦江的水汽直往人领口里钻。陈樾裹紧军大衣走进电子研究所时,眉毛上结了一层细小的冰晶,在阳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芒。研究所的老式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门轴缺油的摩擦声像是某种不情愿的抗议。
实验室里,十几个穿着蓝布工作服的技术员正围着一台"红旗-2"雷达的残骸打转,像群围着猎物尸体的鬣狗。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凝结成细密的水珠,又顺着锈迹斑斑的外壳缓缓滑落。角落里堆满了从全国各地搜集来的雷达零件,有些还带着战场上的弹痕,漆面剥落处露出暗红色的底漆。
"陈总,这玩意儿跟咱们要的相控阵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戴着酒瓶底眼镜的老周踢了踢雷达基座,生锈的金属发出沉闷的回响,惊起了窗外电线杆上的几只麻雀。他眼镜片上沾满了指纹,在灯光下形成一圈圈模糊的光晕。角落里,几个年轻人正试图拆解发射机,螺丝刀突然打滑在金属外壳上划出一道刺眼的刮痕,像道闪电劈开了灰暗的金属表面。
陈樾没说话,蹲下来抚摸着雷达抛物面天线上斑驳的漆面。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想起1958年在福建前线摸过的毛熊制雷达,那时候天线表面还带着太阳暴晒后的余温。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这是去年访问瑞士时对方送的礼物,刀刃上"ViCtOrinOX"的刻字已经被磨得几乎看不清——轻轻撬开一个维修盖板,积攒了二十年的灰尘顿时像小雪崩般倾泻而下,在水泥地面上形成一个完美的扇形。
"你们看这个波导管,"陈樾用刀尖指着内部结构,金属表面反射的冷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使他看起来像是戴了张破碎的银色面具,"就像老式手风琴的风箱,咱们要把它变成..."他突然卡壳了,转头看见窗台上摆着的少先队鼓号队小号,铜质号嘴在阳光下闪着温暖的光泽,眼睛一亮,"变成能同时吹出不同调的小号!"这个突如其来的比喻让在场的年轻技术员们面面相觑,只有老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镜片上闪过一道反光。
1月15日深夜,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因为电压不稳不停闪烁,发出恼人的嗡嗡声。陈樾趴在绘图板上,后颈处贴着的膏药散发着浓重的麝香味,与空气中松香和焊锡的气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电子工程师香水"。他正用红色铅笔在电路图上标注修改意见,铅笔与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突然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铅笔芯断了,在图纸上留下个突兀的红点,像一滴凝固的血。
"陈总,晶体管又烧了!"小张捧着个冒烟的元件冲进来,解放鞋在水泥地上擦出刺耳的声响。刺鼻的焦糊味立刻填满了狭小的空间,有人赶紧打开了换气扇,老旧的扇叶转动时发出吱嘎吱嘎的抗议声。陈樾接过那枚已经发黑的晶体管,烫得在两手间来回倒腾,最后不得不扔进搪瓷茶缸里。冷却后的茶水表面浮起一层细小的油花,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颜色,像极了黄浦江上的油污在阳光下呈现的诡异美感。
2月3日,景德镇的青花瓷师傅老李被请到了实验室。他粗糙的手指抚摸着雷达基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瓷土的痕迹,在金属表面留下几道淡灰色的指印。"这陶瓷隔离舱啊,得用高岭土配比..."老李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几个素坯小样,粗布包裹解开时扬起一阵细小的白色粉尘,在阳光下像微型雪暴。他把小样在桌上摆成一排,每个都用手帕仔细擦拭过,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新生婴儿。
陈樾拿起一个看了看,突然发现底部刻着"1984年2月制"的字样,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孩童的笔触,有个"4"字还写反了。老李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掌心的老茧摩擦发出沙沙声:"我小孙子非要跟着刻一笔..."这个意外的细节让严肃的实验室突然多了几分生活气息。窗外传来附近小学的广播体操音乐,隐约还能听见孩子们"一二三四"的喊叫声。
3月18日第一次全系统测试,整个实验室乱成了一锅粥。电线像藤蔓般在地上蜿蜒,十几个示波器同时闪烁着绿色的波形,像一群躁动的萤火虫。陈樾正调试着主控台的旋钮,突然听见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皮鞋跟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陈总!电视台的人找上门来了!"保卫科长老王气喘吁吁地推开门,领带歪到了一边,额头上的汗珠在日光灯下闪闪发亮,"说咱们的电磁波把《大闹天宫》动画片搅成了雪花!"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最后一个字甚至破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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