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目光投向帝丘中心那隐约可见的夯土高台(新神坛),声音沙哑,对身边年轻后生低语:
“后生崽…引水是帝命,粟是咱汗珠子摔八瓣种出来的…理儿,咱懂。可…可这心窝子里头,咋就像被掏走了一块?”
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骨耜木柄,那木柄被磨得油亮,浸着常年的汗渍,“早年间,收了新粟,捧一把最饱满的,给谷母娘娘磕个头,撒在田头…心里头踏实…现今呢?”
他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了口干涩的唾沫,“跟着不认识的人,听着听不懂的话,像…像被赶着的羊群一样,齐刷刷地跪下,齐刷刷地磕头…那叫啥?叫‘礼’?那烟,飘得再高,也飘不进咱这心坎里啊…娘娘…连个囫囵身子都没了…”
目光落回残破陶偶和粟穗上,枯瘦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陶偶的断口,又赶紧缩了回来,仿佛那裂痕会咬手似的。
年轻人依旧沉默,仿佛没有听见老人的悲鸣,只是将头垂得更低,手中的石镰挥动得越发急促而沉重,镰刃切割粟杆发出的“嚓嚓”声,在空旷寂静的田野间单调而固执地回响,如同一声声沉重的叩问,敲击着这片被新秩序笼罩的丰收大地。
楚易观如同一块亘古不变的磐石,静默地伫立在田埂的阴影里。
帝丘中心,那架名为“绝地天通”的庞大权力机器,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高效运转,试图弥合部族的分裂,规范混乱的信仰,甚至通过引水灌溉带来了物质的丰盈。
金黄饱满的粟穗,似乎是它成功弥合物质世界裂痕的最佳证明。
然而,就在这片象征着新政功绩的丰收田野边缘,那被暴力砸碎、仅剩残躯的陶土神偶,与老农那饱含血泪的茫然低语和无声落下的浊泪,却如同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无声地揭示着这场风暴过后,在人心最深处、在灵魂与天地相连的脐带处,那道被“绝地天通”生生撕裂、远未愈合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弥合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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