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无数民夫挑担夯土的方向望去,在黄河大堤最险要的决口处,才能找到他那几乎已与泥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只见于谦头戴一顶破旧的斗笠,身穿早已被汗水浸透的粗布短打,赤脚踩在滚烫的泥泞中,正俯身与一名须发皆白的老河工,对着一张画在木板上的简陋舆图反复推演。
“老丈,依你看,这祥符口的流沙,若用沉木打桩为基,再辅以草袋填石,层层递进,可能固住?”于谦的声音因连日呼喝而沙哑。
那老河工咂了咂干裂的嘴唇,摇头道:“于大人,法子是好法子。可这木桩、石头、麻袋,还有这几万民夫的口粮,哪一样不要钱?开封府的官仓早就空了,那些个士绅大户,一个个把粮囤得跟他们命根子似的,想让他们吐出来,难于登天!”
正说着,两名官员一文一武,正深一脚浅一脚地从行辕方向赶来。
文官是于谦从都察院带来的经历官李衡,武官则是河南都司拨给他节制的怀庆卫千户张武。
“大人!”李衡脸上带着怒气,“开封知府王朴又在打官腔,说府库空虚,民力已竭,实在抽不出钱粮和民夫了!卑职看他满面油光,哪里有半分焦灼的样子?分明是在阳奉阴违,故意拖延!”
一旁的张武更是瓮声瓮气地抱拳道:“大人!这王朴分明是没把您这钦差放在眼里!末将愿带一百亲兵,直接去府衙‘请’他来这大堤上亲自看看!咱们有总督之权,代天子巡牧,还怕他一个四品知府不成!”
于谦闻言,缓缓直起身子,在裤腿上蹭了蹭手上的泥。
他没有动怒,面容平静,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张千户,匹夫之勇,非成事之道。”他淡淡地道,“王朴是朝廷任命的四品大员,更是开封府的地头蛇。本官身为佥都御史,若无一击致命的铁证,仅凭推诿之词便去锁拿他,朝野必然震动。届时,非但扳不倒他,反而会授人以柄,被他倒打一耙,上奏一本说本官‘滥用钦差之权,在河南结党营私,刻意铲除异己’,那才是正中其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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