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阿骨打啐掉嘴里的血沫,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股狠戾之气猛地顶上来,压过了眩晕和剧痛,他扯下身上那件早已被血污、泥泞浸透的熊皮大氅,胡乱塞进旁边一个被雪半掩的树洞,只留一身单薄的、同样破烂的皮袄。冰冷的空气瞬间像无数细针扎透皮肉,刺入骨髓,他不再看那死马,也不再看身后逼近的火光,弓着腰,像一头受伤后急于钻回洞穴的孤狼,凭着最后一点对白山地形近乎本能的记忆,手脚并用地扑进左侧一道被风卷起的雪雾更浓的狭窄沟壑。
沟壑里积雪更深,没过大腿。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每一步都耗尽全力,冰冷的雪粒灌进靴筒,脚早已冻得麻木失去知觉,风在狭窄的石壁间发出凄厉的呜咽,卷起的雪粉扑打着脸,视野一片混沌的白,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最后一丝气力也要被这无边的雪渊吸干时,前方墨黑的背景里,突兀地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黄。
一点灯火--微弱,摇曳,却像溺水者抓住的唯一稻草。
那点光是从一个低矮的木屋缝隙里透出来的,屋子依着一块巨大的山岩搭成,大半边都隐在岩石的阴影里,顶上压着厚厚的、被积雪覆盖的茅草和桦树皮,歪歪斜斜,仿佛一阵大点的风就能吹散架,屋后没有院落,只有一圈歪扭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防御的细木栅栏,被积雪压得东倒西歪。完颜阿骨打几乎是爬着扑到那扇同样低矮的木门前,抬起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
“砰!砰!砰!”
沉闷的敲击声在死寂的风雪夜里格外刺耳,砸门声落下,木屋里死寂一片,连那点微弱的灯火都似乎猛地摇曳了一下,骤然黯淡下去,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惊扰,随时会熄灭。
“开门!!”完颜阿骨打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濒死野兽般的喘息,“孤乃金国国主完颜阿骨打!给孤开门!”
金国国主?这荒僻得如同被长生天遗忘的角落,白山深处最穷苦的女真山民窝棚里?里面的人显然被这个名号砸懵了,死寂持续了几个心跳,只有风雪在门外呜咽得更急,终于,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挪开,紧接着,“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涩响,木门被拉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缝隙,一股混杂着劣质油脂燃烧、兽皮腥臊、柴火烟气和食物霉烂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一个男人堵在门缝里。完颜阿骨打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脸,而是他手中紧握的那柄长柄骨刀,刀尖微微上挑,对着门外,动作带着一种长期防备形成的本能僵硬,男人身形佝偻,披着一件磨损得几乎看不出毛色的旧皮袄子,头发乱蓬蓬地纠结着,沾满草屑,他的脸藏在门后浓重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只露出一双深陷的眼窝,里面闪烁着些奇异的光。
借着门缝透出的那点昏暗光线,完颜阿骨打的目光猛地钉在了男人的腿上--他的左腿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弯曲着,似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微微歪斜地倚在门框上,一条简陋的木棍充当拐杖,斜靠在门边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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