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明一口气把憋在心里将近三十年的秘密说了出来，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这些天，自从他看了那些报道，那些文字、图片、视频把他一直深深藏在心底的，他一直试图逃避的那段陈年往事唤了出来，他一直想找人倾诉。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他一股脑地把事情说完，全然没有理会电话那头听了他一番倾诉，被其中信息惊得呆滞的王乐乐。
长舒了一口气，周显明也意识到自己可能一口气说得太多了，对方也还是个小姑娘，于是开口说：“你不要紧张，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在新闻上知道了你妈妈的事，然后就过来了。其实直到我到你妈妈家门口叫门的时候，我都没想好要说什么、做什么。我想我应该道个歉，向你妈妈，还有那个孩子，对你也是。你应该也因为我们这辈人的错误承受了很多本不属于你的痛苦。我不乞求你们的原谅。我——我——”周显明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他伸手擦了擦眼睛，继续说：“我想见见那个女孩子。不论如何，她是我的女儿，我已经快要六十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不想再逃了，我已经逃了大半辈子了。”
“你想见她？”王乐乐问。王乐乐听着周显明的叙述，她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先不去想那些让人头大的过往，不是不吃惊，她觉得自己很乱，但她选择把震惊暂时搁置到一边。
“对了，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新闻里没说。”周显明问。
王乐乐想了想回答道：“她叫柳晓欢。”
“柳晓欢，是她养父母给她取的吧！是个好名字。”周显明的话语似是很无奈，但又透着几丝欣慰：“我只是想见见她，见见她就好，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周显明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样吧，周——先生。”王乐乐想了想，用“先生”来称呼了这位素未谋面的老人：“明天我们见个面吧！”
周显明迟疑了一下，急忙回答：“好好好，我随时，全天都有时间。”
……
王乐乐将周显明约在了一家饭馆。那天晚上，挂断了电话，王乐乐一直迷迷糊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尤良见她脸色苍白，恍恍惚惚，一个劲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一直占线。王乐乐什么都没有说，匆匆睡去了，都没有去看看已经睡下的女儿。她想过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夏橙，或是“生养纽带”的其他人，谁都好，能让她把头脑里的事情倾泻出去，一部分也好。但她没有，她还是忍住了。她要等明天见过那个老人以后再做决定，她不想因为自己过早地把事情说出去而引发不必要的麻烦。还有周显明，王乐乐说不上自己对他是个什么态度，毕竟他与自己的关系不大。但对于母亲，对于柳晓欢，周显明的意义就很重大了。周显明只是简单地讲了他的故事，故事的真假先不说，周显明现在是什么情况？王乐乐完全不知道。他成家了吗？他还有子女吗？他的家人知道那段过往吗？他的家人能接受吗？这些王乐乐都不知道。刨去周显明的情况，母亲和柳晓欢刚刚相认，她们怎么看待周显明？她们能接受他吗？她们的生活刚刚稳定，这一浪接着一浪的打击她们受得了吗？王乐乐越想问题越多，不知道几点钟才睡着。
当王乐乐顶着两个黑眼圈在饭店门口等待，直到她见到那个老头一脸谦卑的模样问她：“你是王乐乐吗？”她的眼睛才有了焦距。
“周显明先生？”王乐乐仔细地打量着那个男人。那人狗搂着背，尴尬地笑着点头，他给王乐乐的第一印象就是普通，普通的得有些过分，从头到脚透露着自己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在社会下层摸爬滚打讨生活的普通人。他的普通硬生生地把普通变成了一个与他人区分不同的鲜明特点，使得他在一个现代化的城市因为普通而显得与众不同。
“里面请吧！”王乐乐微笑着把周显明往饭店里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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